卡马 | 理工男眼里的吉他,是什么模样?
原创:Haru
卡马的两位创始人:彭进辉和刘庆,是两个不折不扣的理工男。正是这样的背景,让卡马朝着高度工业化、机械化、标准化的生产方向,义无反顾地一路狂奔。
关于卡马车间的“一尘不染”,我们早在之前的通稿、报道、视频当中就见过。但直到真正去过,我们才意识到这种“一尘不染”意味着什么。
卡马工厂的主色调是白色。白色的墙面,白色的天花板,白色的灯光,白色的机械,白色的车间门。走在白色的地面,你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在打滑。
最干净的颜色,最容易脏。所以,白色的车间,暗示的是卡马的自信。因为要保持这种颜色,背后需要各种高端设备和大量资金的共同运转。
白色也在提醒你,这不是一家传统意义上“难免脏乱”的吉他工厂,而是一家拥有高度现代化意识的现代制造企业。
而在这种意识下,维持生产环境的高标准,显得是一件本就理所应当的事。
“这一些是我们自己设计的,我们还在不断改进当中。这是CNC,那个就是PLEK。这些是美国,这是意大利进口的。我们引进了激光切割,马上就要投入使用了……“刘庆作为生产主任,对车间内的设备如数家珍。
或许是卡马拥有自己的工厂,而且只做自己的品牌,这让卡马在设备的资金投入上无所顾忌,十分“任性”。
对工厂不了解的人,或许会对卡马的这种“机械控”不以为意:不就是不停地花钱买设备吗?换做哪个工厂想不到?
但能够在设备上投入巨额资金,这本身就是工厂实力的体现。不是所有工厂,都能有一掷千万的豪爽。而能一掷两千万,只为买几台机器,这么一股“楞劲儿”,在行业内也是少见的。
在国产吉他行业,工厂投个一两百万来引进设备,只能算是正常操作,算不上是感人之举。但要像卡马那样投两千万,就是轰动整个行业的特大新闻。提起卡马,很多业内人士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:“我是真心佩服他们。”
卡马的“机械”基因,有一部分是来自泰勒。用科技的手段、精密的制造来量化吉他的生产技术,卡马在这一理念上,和泰勒不谋而合。
卡马的培训中心里,挂着许多其他品牌的吉他。国外的,国内的,手工的,工厂的,卡马都一一把它们买了回来做研究,而其中最多的要数泰勒。前前后后光是买泰勒的琴,就花了十几万。
在刘庆的办公室里,最显眼的就是桌子后面一排长长的书架,里面摆满了和制琴、机械设计等等有关的英文原版书籍,其中来自泰勒就有好几大本。
“泰勒可以说是我们的半个老师吧。”
另外一部分的基因,则是来自卡马两名创始人本身对机械的热爱。彭进辉和刘庆是学机械设计出身,他们骨子里有带有对机器有着天然的亲近感,也更相信工业的力量。
“其实手工的方式,未必能干得过机器的。像Somogyi的吉他,它那个柄背上的镶嵌,哇,镶得好那个哦!”
Ervin Somogyi,是当代最负盛名的手工琴师,由他制作的手工吉他,在世界上享有盛誉。彭进辉提到它时,不由得激动起来,双眼发亮,一副迷弟的模样,“手工开槽的精度和机器的精度,你是没法比的。”
刘庆同样是机械的忠实拥护者:“现在大家可能还是偏向手工的比较多。但其实以前可能因为是没有那个条件。现在有机械手啊,有CNC啊,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去利用,就看你工厂有没有团队能够去了解它,应用它。“
卡马的工厂内,还有不少早期由两个人一起设计出来的机器。因为存在一些不合理和不成熟的地方,直到今天,这些机器也还在不断改进当中。
设备的引进和自身的学术功底,使得卡马既有外部的技术支持,又有内在更新的驱动力。卡马仿佛不是一个制作传统乐器的公司,而是一家高新技术企业,处处散发着业界前沿的科技感——但谁说吉他就不能和高新发生联系呢?
或许正是因为理科生的背景,“情怀”、“温度”、“梦想”,这些向来和吉他离不开的词语,在卡马显得格格不入。反而是“数据”、“分析”、“经济”、“效率”、“精准”这些听起来不解风情的词语,才是贯穿卡马整个生产制造的核心。
彭进辉和刘庆,在生产上面不光光是“设备控”,在音色上还是两个妥妥的“分析狂魔”。
“我们不说情怀啊,体温啊。我们一般都是用数据说话。”彭进辉说,“我们拿到琴以后,一个在做的工作,就是去数据化,量化。你一个声音很好听,你可以说很主观,但是你要去copy它,做第二把同样的琴,你就很难了。”
卡马成立了专门的研发中心来对吉他的数据进行量化。在普通人的眼里,一把吉他的组成不过就是琴头、琴柄、箱体,但在彭进辉和刘庆的眼里,一把吉他的本质,其实就是无数个数据综合起来的结果。
“这把琴是Colins的,价格大概在四万左右,我们对它做了一个数据分析。你可以看到它中间是三点多,后面是两点八,面板慢慢慢慢地变薄。我们会分析它整个的结构。”
刘庆手里Colins的面板上面,用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。像这样经过细致分析的面板,挂满了卡马研发中心的一整个墙面。
“这是我们实验的一些设备,”刘庆指着研发中心的一些仪器道,“这个是秤,这个是测频率的,这个是水浴锅,用来测水分的。我们做单板,含水率是特别重要的一点。这是我们的力学实验机,实验面板,或者是柄,它够不够足以抵抗这个琴弦的拉力,或者是到底能抵抗多少,或者是泰勒马丁的琴,他们的数据是多少。别人送一些木材的样品,我们也会拿来做强度测试……”
为了在实验的时候没有任何干扰,卡马在车间的一个角落,建立了一间静音房。
我们或许曾在一些音乐学校的练歌房或者琴房见到过隔音墙,墙面是打着一个个的孔的铝板。但这种墙面的隔音效果实际上不怎么理想,更多的是起到一个象征性的作用。站在房间外面,你还是能够听到里面的声音。
卡马为了能让这间静音房达到能完全消音的效果,里里外外建了好几层。据刘庆的说法,它实际已经能够达到专业的录音室级别,可以做到完全没有声音漏出。这样一间四面都是一层层横摆竖放的黑色吸音棉的静音房,造价在十八万左右。
卡马引进了如此之多的仪器和设备来完善工艺,在硬件布置和测试环境上也费尽心血。同时,它对每一个品牌的琴都做了细致入微的分析,对它们的结构都了如指掌。
那么,掌握了这些数据,在生产工艺上甚至部分已经超越了它的学习对象,是不是就意味着卡马真的能够copy出和马丁、泰勒一模一样的琴?对此,卡马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。
“吉他就是这个样子,”刘庆道,“如果有那么容易,那别人不是很快就可以超过他们了。”
话又说回来,作为一个国产的、独立自主的吉他品牌,去复制已有的声音,其实并不符合卡马建立品牌的初衷。用科学实验的精神,去找出控制变量下影响音色的因素,才是卡马做如此大量分析的根本目的。
“我们可以去无限靠近它那个声音,但那不是我们的初衷。我们不能老是去copy别人的声音。我们是通过研究,努力找出这个点,为什么会不同。”
在分析音梁结构的不同对音色产生的变化时,刘庆会制作几十个样品,在每一个地方都做一点点的移动。然后去分析这些移动给面板的振动频率带来了什么变化,制作成吉他后,最终呈现的声音又会有什么不同。
“为什么很难做成一样的,因为你做的时候只是针对了一个点,但它是一个综合性的数据,这里可能做得和它一模一样,但别的点又会不一样。”刘庆最后给出的总结性回答是:“木头是特别有灵性的一个东西。”
有一点让人比较困扰的是,数据是客观的,但音色的好坏,却全凭主观喜好。偏偏,音色一直以来,都在决定一把吉他的好坏上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。如果一把吉他在外观、工艺、设计这几方面都十分出色,但声音不够动人,或者不符合消费者的心理预期,那么,这把吉他就仍然算不上是真正优秀的吉他。
那么,到底什么样的音色,才算是好音色呢?对此,卡马给出了一个或许超出了很多人预期的答案:
“其实真正核心的是使用它的人。”
刘庆举了一个例子,他们曾赠送给日本的指弹大师谷本光一把琴,但大师最喜欢的是另外一把。有意思的是,由于那把样品琴的侧板和面板都做得比较薄,卡马自己认为声音不是特别好。
“因为他是做指弹的,对声音的响应性要求很高。”刘庆解释道,“你做得越薄,或者说结构稍微松散一点,响应性确实特别好,敲哪里反应都特别快。但是有一个风险,就是批量做的时候会比较容易变形。”
由于中国并非吉他生根发芽的土壤,对应的吉他教育也相对滞后,大部分人习惯于被动接受商家给出的信息,但事实上,作为乐手,作为爱好者,人们有义务意识到所扮演的角色和起到的作用在于哪里。
“无数的音乐人,使用同一个品牌的产品,他们将那种声音,那种风格,录制出唱片,或者用到专辑里面,刻到群众的耳朵里,大家就会形成一种,哦这个品牌是什么样的声音的印象。这个需要时间,需要艺术家。”
但目前不够乐观的是,时代在变,艺术在变,艺术家却不复当年振臂高呼,一呼百应的号召力,而陷入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:
“我们觉得包括美国在内,整个乐器行业其实在走下坡路。现在年轻人因为有手机啊,有电子产品啊,真正学习它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了。现在的吉他英雄,像以前的Clapton啊,Slash啊,Slash现在还比较活跃,像Clapton那种大师级别的人物消散之后,没有后面来的人,太少,或者还不够耀眼,所以大家现在都有点迷失。吉他品牌也是这个样子。”
事实上,卡马向大众抛出了一个来自生产者的疑问:
使用者们抱怨着吉他制作得不够好,重复着百年前的历史,而没有什么新意(国内外都是如此)。但在这些人中间,是否还能再诞生出一个重量级人物,足以引领大众的审美,去定义下一个时代的吉他之声?
从今往后的时代,还能再出现那样惊才绝艳、开天辟地的人吗?
显然,这个问题很难有答案。生产者和消费者,实际上面临着同样尴尬的境地。
除了埋头走路,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。
“我们现在的研究方向就是我们自己认为好的声音。总要有一个方向。”刘庆对我们说,“像泰勒,马丁,四大手工品牌,他们是已经被消费者认可的一个声音。所以目前来讲,在我们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的前提下,我们开始先学习他们的一些东西,转化成数据,测量他们的频率。他们的结构,我们会做一些参考,尝试他们的声音,跟他们去做一个比较。”
“我们其实也想做着做着,别人一弹,啊这个是卡马的声音,而不要像泰勒的,或者像马丁的,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确定是成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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